Jamie

私設有，文中羅密歐與茱麗葉的梗來自2016年費城漫展。然後雖然文章裡面是那樣說，但不不不，Tom不會變成那樣的。會有番外，等等我！

2032年設定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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那些我們一同走過的地方，那些我們不會再一起踏上的路，那些過往，那些回憶，在未來只會被我們笑著輕輕談起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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他沿著只有一旁是商店的寬廣街道走著，這裡十一月的溫度比起倫敦高了許多，因此來自英國的男人只在短袖外穿了件薄外套。夜晚的冷風夾帶著雨絲拂過他的臉龐，在鏡片上留下水痕，他留著棕色的鬍子，那眸中光彩不減當年的面孔多了歲月的痕跡。

男人不必擔心有人會認出他來，縱使他是曾經征服了大片粉絲少女心的電影角色——Loki的扮演者。是個有名氣的英國演員。

可惜的是，自復仇者聯盟4結束、雷神與他弟弟的熱潮日漸消退後，Tom Hiddleston這個名字就很少再次紅紅火火地，在大家的口中被熱烈討論過了。這三年來他已經鮮少出現在螢幕裡，但那使他重新把更多的時間放在他熱愛的莎劇上；而隨著年紀的增長，這倒讓他感到輕鬆了幾分，出個門不必遮遮掩掩的，因為在路上遇到想合照的粉絲比以往少上許多。如今Tom不會為此感到沮喪，雖然他也對自己失望過，誰不享受被眾人喜愛呢；但失去這個只是讓他回到以前，能夠擁有單純快樂的生活。

Tom一面走，一面東看西看，他並沒有在聽音樂，但食指有節奏地在口袋裡輕敲著，直到他伸出右手，一些水滴落在他的掌心，有的則從指間滑落。Tom看了看錶，八點鐘剛過，他沒有帶傘，但他看見了街邊那一整排的店家中有一間小書店，那兒既可躲雨還能看書。

正當他要穿越馬路要到對面，一個金髮的男孩在他身旁滑了一跤，而手裡的東西也一併掉到了地上。Tom見狀，急忙蹲下身扶他起來。

「你還好——」聽見自己脫口而出的英語，他這才隨即用法語重新組織起語句：「嘿、你還好嗎？」

男孩抬頭看他，看上去約莫八九歲的模樣。他吸了吸鼻子，「還可以，」男孩說。他沒有用法語回答Tom，說的是英語，但帶著一種地方口音。「我會說英語。」

「原來如此，」Tom拍去男孩褲子沾上的塵土，對他微笑，「沒事就好。你的爸媽在哪兒？需要我帶你去找他們嗎？」

「不用了，謝謝。」男孩回答，他正用一種奇怪的眼神打量著Tom，「——你——不是Loki。」

Tom的眼神一滯。

——Loki。

那個疏遠已久的名字，就這樣毫無預警地闖入他的思緒。

這年代的小孩知道Loki？那是多久以前的電影了啊。

他的視線凝於男孩的臉上，呼吸變得很淺很慢。Tom意外地發現，男孩的下眼睫毛比一般人都還要明顯，而瞳孔藍得使他發慌，金色的頭髮和曾經熟悉的澳洲腔調——還有那聲Loki——在他耳膜內迴盪不停，無限放大，將破裂的碎片一一黏合，然後重疊成某個處在他回憶裡的人。某個過去特別交好的朋友。

Tom曾看過那位朋友幼年時的模樣，縱然那已經是很久以前的事了，但現在這男孩，卻讓他記起了那張久遠的照片。

他就這樣想起他與那位老友的曾經，想起他們從初見時的小尷尬到認識後的堅固友情，以及因種種事物漸漸失去聯絡的遺憾。

這是個過程。Tom清楚地知道，他們不是永遠走在一條路上的同行者，充其量可能也不過是並肩較久的路人。他們的影子互相碰到，分離，再碰到，再分離，然後還沒來得及交待一聲再見，便已各自踩著各自的步伐，踏上兩個分岔的路途。並且漸去漸遠。

Tom放在膝蓋上的手緊了緊。

冷風如同浪潮般朝他陣陣拍打，細線一樣的雨絲劃過他的眼睫，Tom不舒服地眨了眨眼。這麼一眨眼，所有幻象灰飛煙滅，他才又看清，面前看著自己的仍是那男孩，而非他的舊友。Tom斂下眼，嘴角勾起的弧度難以察覺。男孩看見了，但並不明白他為什麼要笑。

「Loki不會對陌生人好。」男孩開口，帶著一種疑惑卻又篤定的口吻，「你不是他。」

Tom愣了愣，這才又回過神來，「嗯——對，我不是他。」他再次露出笑容，把男孩掉在地上的東西撿起來，放在他手中，「快回去吧，別淋雨了，免得讓你爸媽擔心。記得走路小心些。」

男孩道了聲謝謝後一臉疑惑地離開。

Tom看著男孩離去，笑著搖了搖頭，Loki對人的態度，可不是以是否為陌生人來區分的——他或許是想到了這個——又或許他是在想自己果然是有年紀了，以至於變得如此容易分神。他起身，呵了口氣在手上，把前一刻的思緒也一併吹散。從剛才起他就覺得天氣已經開始轉冷了，但也許只是因為飄雨的關係。可不管怎樣，他選擇的薄外套可能真的有點太薄了，而往手心呵氣也沒有讓他更暖和一些。雖然M城是個避開倫敦寒冷冬天的好地方，但夜晚少了陽光，那種冷意仍是無法忽略的。他有些後悔沒有在出門前戴上那條灰色圍巾。

Tom緊了緊外衣，卻在剛踏出步伐的那刻頓住。有某個人從後方拉住了他的左手臂。

他順著對方的力道轉過身，「請問有什麼事……」

不等他完整問出問句，一個比自己還要高壯的男人就出現在他的視線裡。男人戴著一頂深色毛帽，一頭金髮被包覆在裡頭，手上拿著把傘，而黑色墨鏡讓Tom看不出那人的眼神。他沒有把焦點放在此時為何還有人會帶墨鏡，因為在對方摘下它後Tom就已經無法思索其他事情了。

「嘿，Tom？」

「——Tom！」高大的男人咧開嘴角，笑意於是無法抑制地蔓延，「果然是你！」

他看著咫尺遠近的那人，彷彿被某種魔力定住一般，雙眼只能直直地注視著他的臉孔。Tom Hiddleston想都沒有想到會發生這種事情。

「Chris……」他看著眼前的男人，天，他們很久沒有聯絡了，但真的是他，是Chris Hemsworth，他的……老友。Tom逐漸露出笑容，「噢，噢……老天，Chris！」

他們默契地抱住彼此，手臂緊緊環繞著對方的身軀，彷彿他們等了這個擁抱已經等很久、很久了。這和他們之前的每個擁抱很相似，卻又不完全一樣，這個擁抱，溫暖的擁抱，帶著相隔多年後重逢的意味。「噢，Tom。」Chris的聲音悶在Tom薄薄的大衣裡，小小的嘆息藏著大大的歡喜。

「你不會知道我有多想念你，Chris。I love you，man。」

「I love you。」

縱然兩人都還有些留戀對方臂彎的溫度，他們仍在該分開的時候分開，然後露出彼此記憶中熟悉的笑容。

Chris的手掌緊緊包覆住Tom的，凝視著對方，好像下一秒眼淚就要掉下來似的。但他們都知道不會那樣的，這是個開心的相遇。

「好久不見了。」

「好久不見，兄弟。」

「真意外我們居然會在這兒遇上彼此。」Chris的手碰上Tom的手臂，他笑出了聲音，「我是說，這太令人開心了。」

「噢——」Tom摟住Chris的腰，笑著發出了「想表達的東西太多無法解釋」的單音。

「不過你怎麼會在這？來玩？」

「我帶家人來法國玩一個星期，我們前天就到M城了，天曉得我竟然會在這兒碰見你。」Chris答道，他把墨鏡掛在自己的衣服領口。Tom注意到他的頭髮又留長了，後頭綁了個小馬尾，真的很小。好吧，在這幾年他可能就已經留長過，然後再剪掉，再留長。不過那都不重要，因為現在他就只是Tom好久不見的Chris。

「啊，」Chris小聲驚呼：「我差點要忘記已經開始下雨了——你沒帶傘？和我一起吧。」他手中的傘在空中張成一個深藍色的圓，雨水不再落於他們髮上，只是擦過他們外側的肩膀。

「噢，真是謝謝了。」Tom微笑地說，Chris攬住他的腰靠自己近點好不淋到雨。「讓我來撐嗎？」他問。

「別和我計較這些啊，老兄。我還怕給你拿你被風吹走了呢，看看你，這幾年是不是沒有好好吃飯？都瘦了。」Chris笑道，「靠我近些，我可不想老朋友在我的傘下還淋了雨啊。」

Tom跟著笑出聲來，辯解著自己可吃得多了，而且還都很健康。

Chris的傘夠大，足以容納兩個靠在一塊的男人。

他們一同踏上街。Chris的手還沒放下，他們的臂膀緊緊倚著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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「那你又怎麼會在M城？一個人嗎？」Chris一邊走，一邊迎風問道。

「我想這就說來話長了，我們何不找個地方坐下聊聊？我曉得一家不錯的咖啡館，也有茶，但是有段距離。你覺得呢？噢，那裡挺隱密的，人不多。」Tom指了指路的右邊，「往那的方向。」

「可以啊，你推薦的都好。」Chris回答，輕拍了下Tom的胸膛。

Tom問他難道不用陪老婆和小孩嗎。Chris說沒事，剛好Elsa說要先陪孩子回飯店休息，等會告訴她我遇到了你就行。Tom笑了出聲，那你可要記得啊，免得嫂子擔心，他說。哈哈哈行了吧，我現在就打給她，Chris答道，他抽出環著Tom的手，從口袋裡掏出手機，後者接過傘柄，笑著說還是給我拿吧。他們的手觸碰到了不足一秒，但Tom感覺到了擦過皮膚的熱度。

他看著Chris的側臉，聽見他用親暱的語氣和妻子說話，他的藍色瞳孔，他的下眼睫毛，他的口音，他雙唇的開闔，他吐出的每一個音節——

「Tom？」

他絕對不是恍神，他甚至沒有察覺到自己竟沉溺於這些細節裡了。

「嘿Tom，Elsa說沒問題，她知道我們很久沒見了——」Chris說，「我們真的太久沒有好好聚一聚了，是吧？」

「是這樣沒錯，而你一點都沒變，還是一樣愛你的家人。」Tom的眼裡滿是笑意，他打從心底為Chris感到高興，因為他看起來是如此幸福。

後來的路他們沒有再交談，但誰也不覺得尷尬。或許是這樣一個重逢來得太突然，在驚訝與太過的興奮後，本就該有一段冷靜的時間。

沉默下來的夜晚仍然漆黑，Tom不會注意到Chris悄悄揚起了嘴角，卻意識到了自己從胸口逐漸擴散到全身的暖意。

也許就像漲潮時的海水，和海嘯不同，它是緩慢的，那種情緒漸漸淹上了他的心頭。多麼熟悉，卻又無以名狀。他不知道這樣形容是否準確，但可能就像你和你的戀人分隔兩地，在時隔多年的重逢後，你會有種說不出的奇妙感覺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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Chris把傘收起，放入店外的傘架中。Tom推開上頭掛著「營業中」標牌的門，室內的歌曲緩慢地流洩而出，裡頭的確沒什麼人，而橙黃的光暈使整個空間更為溫暖。Chris脫掉了外衣，他們走進店裡，右手邊的牆上張貼著兩張用相框框住的紙，一張是法文，另一張則是用英文寫上去的。

「你想要喝什麼？」Tom問，他也把脫下的外套掛上手臂，「那上面寫著的都可以選。我想我會點一杯熱檸檬茶。」

Chris看了一眼寫滿飲料名稱的紙張，「呃——」他拖著長音回頭看向Tom，「還是跟你一樣好了。」

Tom笑著說選得好呀，這種天氣就適合喝熱飲。

他們走了幾步，Tom對他說我們找個角落坐，這樣比較不顯眼。Chris盯著他的側臉，卻被一個櫃台後的陌生人突然的出聲給引起了注意。

帶了朋友啊Hiddleston，那個男人這麼說。

Chris和Tom同時轉頭看向他，「是的，」Tom微微一笑，「兩杯熱檸檬茶就好，謝啦。」

「嘿，等等——你、你居然和Chris Hems——」男人說到一半就被Tom食指舉在唇前的手勢給打斷，「哇、哇喔，好樣的，呃、嗨，你可以叫我Francis。喔，抱歉，你剛剛說要啥？」

Tom無奈地笑了笑，「兩杯熱檸檬茶，謝謝啊。我們坐裡面。」他轉頭對Chris說，「他是這兒的老闆，我來了幾次之後就熟了。但我第一次來的時候他可沒像看到你那樣驚訝。」

「這麼說來你待在這兒很久了？」Chris聳聳肩，看向他問道。

「啊，是有一段時間。其實我來這裡也不是有什麼特別的目的，只是想來個人生地不熟的地方享受一下生活。」

他們走到一個店裡的角落，Tom示意Chris坐進靠裡面的位置。

「然後我就一個人來到M城了，而且我打算再待幾個禮拜。我喜歡這兒的陽光和溫度，至少比起現在的倫敦暖多了。」Tom說。

Chris微笑著凝視著Tom，聽見他說：「對了，你知道嗎，剛才你出現之前，我正好在想你。」

「Wow，」Chris大笑了一聲，但隨即又壓低了聲音，「這下你可把我召喚過來啦，你什麼時候向Loki學的法術。」

Tom咯咯地笑了起來，「我可不記得Loki有這種能力啊。」

「嗯……我也不知道，也許他跟Dr.Strange學了。」

「Dr.Strange！」

他們開懷大笑。周遭的快樂因子好像把兩人擠得更靠近了些。

Chris發現他根本不用刻意降低聲音，因為沒有人會注意到他們。

飲料不久後就被送過來了，Francis簡單地留了句「好好聊啊」便轉身離開，剛才在遠處他就看見Tom愉悅的笑容和Chris專注的目光了。

「接著呢，」Chris說，挑起一邊眉毛，他的語氣輕快，「跟我說說你來到M城之後的事嗎？生活，嗯，之類的。」

「噢，當然。我是說，跟你分享是件快樂的事。」Tom語調輕柔，Chris無法不注意到他始終沒有褪去的微笑，他選擇低頭喝一口他的茶。

Chris聽著他說，聽他說他們不再見面後的自己，他走上了什麼路，過著怎樣的日子。但Tom沒有提到他總是思念著何人。

Tom Hiddleston的面容比起過去不再年輕了，從聲音中Chris也能聽得出那些許的不同，但笑始終是他的笑，他的眼睛仍然閃閃發光，他快樂時沒有因年紀大了而使勾起嘴角的動作變得虛弱無力，Tom的笑容裡存有他的天真與年輕。

他的話語如同長長的小溪，不止息地流著。Chris想，或許自己是一艘倘佯在那小溪上的紙船，隨著溪水的速度時快時慢，載浮載沉。

他看向Chris，而Chris也正看著他。

「嗯？怎麼了嗎？」

要是這是在公開場合，Chris想自己大概會攤攤手，然後開玩笑般地否認他剛才看Tom看到忘我的事實。但現在不是，這裡只有他們兩人。Chris單手托著臉頰，他說：「沒什麼，只是現在看著你說話，才發覺這一切都好不可思議。不是嗎？」他的手指指腹摩擦過唇瓣，那彷彿已成為了他看著Tom時的習慣動作。

「是的。而我很高興。就像你說的，我們有好幾年沒見了——十年？還是更多——」

「十一年。」Chris說，「復仇者聯盟4後的兩年我們都還有聯絡，但再更後來就沒有碰面了。」

「真是好長一段時間。」他接著說，Tom看見他似乎勾起了唇角。是一抹複雜的微笑。

Tom凝視著Chris，但Chris已經別開了視線。

「我們習慣回憶過去，但從來無法回到過去。」他說。而Chris皺了皺眉。

「我知道。」

他們都知道，知道這是不變的真理。他們不像某些電影裡演的，人們能夠在時光裡穿梭，他們更沒有時間寶石，可以操縱時間回到久遠的過去。此刻他們只擁有彼此，但光是這樣就足夠了。

「雖然話是那麼說，但我仍然清楚記得那些跟你去過的地方、說過的話、完成的事，還有那講不爛的我們的第一次相遇。感覺好像過去越多年，那些記憶就變得越清晰。不過當然，這同時也會讓我變得很容易察覺到往日和現在的差別有多大，雖然我也喜歡，並且享受這幾年新接觸到的人事物，但那種感覺不一樣。當初出演漫威電影時、和你一起演戲的感覺不會再重現了。」Tom說，「我很抱歉，但有些話我沒辦法和你以外的人說。」

「沒事，你不必道歉。也許離上一次我們這樣對彼此傾訴心事已經很久了，但你知道，我們還是可以像以前那樣。」

「謝謝你，Chris。」他給了Chris一個微笑，啜飲一口熱茶。

「嘿，Tom，你對我很重要。」Chris突然說，「非常重要，一直都是如此。」

Tom垂下了目光，看著茶面上的小小波動。「你也是。」他輕聲答道，才又抬眸凝視Chris。他們的目光重疊，看對方像是在看自己的戀人。

Tom在他們重逢後，第一次能如此專注而安靜地注視Chris的正臉，意外地，他並沒有感到絲毫的陌生，就好像Chris一直都是他的Chris。Tom彷彿在Chris的眼神裡，看見了比自己還要更複雜的情緒，但那卻又是多麼的熟悉。

「我愛你。仍然……和一直。」Tom說，帶著他一貫的微笑。

Chris望進他的雙眸裡，沒有說話，而Tom也沒有移開視線。

「——我這麼說並不是為了要得到什麼，你懂嗎，」他繼續說，語速比起剛才急促得多。「我只是想要讓你知道，或者說，我是在向你傾訴我的心情，因為過了那麼久了，也許你會猜測我已經停止愛你，但我沒有。我想要讓你先知道我是這麼想的，而不想對此多作掩飾。」Tom漸漸放慢語調，好像在把話說出口的同時，自己也得到了確認。「而且我不覺得我們還會因為這件事而感到尷尬。」他的聲音輕柔。

「不……Tom，不。我很高興你仍愛我，」Chris垂下了眼睫，他猶記得當初他們在向彼此展現脆弱的那面時，Tom總是不吝於以言語表達自己的對他的喜歡。我愛你，兄弟、我愛你。他們一同經歷了很多，兩人之間的關係更是超越一般的信任或友誼，從每個微笑、對視、一言一語，他們都再明白不過自己對於對方的感情。但真正說出口他們的愛即愛情，是很後來的時候了。他們不再是所謂年輕人，說開來時，像談起昨天晚餐吃了什麼一樣，他們只是很單純地說愛、放在兩人間許久，但不曾明說的愛。可無論是Tom或Chris，都明白他們的結局就只是這樣了，Tom不可能要求Chris捨下家庭只為了愛他，而Chris更不可能那樣做。

「我也還愛著你。仍然，和一直。」Chris說，他小小嘆了口氣。「不曉得你記不記得我跟你說過，我愛我的妻子，並且她是我認定的、我後半生最為重要且不可失去的人。但和你在一起的時候，Tom，我覺得你同樣重要。」

「我，我記得。我記得你對我說過。」Tom緩緩說道，他不曉得該如何繼續說下去，畢竟背負的責任更大的，是Chris。而他們誰也不會想看見那責任就這樣被拋下。

沉默在他們之間停留了幾分鐘之久，直到Chris先開了口，「Tom，」他說。「Elsa明天會帶著孩子搭原本預定的航班回澳洲，還有我哥和嫂子陪著，不會有事的，但她答應我可以在這留上五天跟你敘敘舊……你會介意我佔用你五天的時間嗎？」

「Chris，你應該知道，光是能在這和你聊天我就很開心了。」Tom說，微笑攀上他的唇角，「也許……這五天——」

「你演茱麗葉……」

在經過了幾秒的疑問後，他才憶起了曾經他們的某段對話。Tom看似無可奈何，卻又滿心歡喜地笑了。

「那你願意當我的羅密歐？」

「願意。」他說，「當然。」

Tom用力微笑，閃閃發亮的眼眸映著Chris同樣充滿幸福的臉，從那刻起，他們的舉動都是多麼自然，如往常般說笑的表面下，其實輕易地就能分辨今昔的差別。以往的一切都只能稱上過多的曖昧，而此刻，所有的眼神、笑容、話語，都是愛意。

儘管Chris和Tom之間的感情，不管怎麼看，都和羅密歐與茱麗葉這對戀人的關係毫無相似之處，但對他們而言，扮演「羅密歐」與「茱麗葉」的真正意義只在於相愛，或者作為一對相愛的戀人。「在這五天當我的羅密歐」就等於在這五天請你天好好愛我，而相對的，我「作為你的茱麗葉」，我也會愛你、直到最後一天。

他們不再年輕，夜色已晚，卻都知道自己應當好好把握這一次愛的機會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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後來Chris提起了自己的孩子，「對噢，你還沒看過我家老么，」他說。「明天從他們離開的時候你跟我一塊去吧，Elsa一定也想看看你，還有其他三個孩子也是，他們都大了。」

Tom毫不猶豫地答應了，又說：「話說回來，你得趕緊回去飯店了呀，我們還是不該讓Elsa擔心。」

Chris笑起來，「也是，我叫她先睡了，但回去後大概還是會吵醒她。」

「敬你。」他微笑著舉起茶杯。

「敬相遇。」

他們在結完帳後離開咖啡店，外頭的雨還未停，Chris先撐著傘陪Tom回他下榻的地方，再自己走回飯店。

途中Tom說起了他們碰見之前發生的小插曲。「嘿，如果街上那個男孩沒有跌倒，如果我有帶傘而沒有穿越過街，那是不是我們就不會像現在並肩走著聊天？」他說著說著突然這麼疑問道。Chris聽到是個金髮藍眼的男孩時揚起了眉。「沒有他的出現我就不會在那裡停留，而你走在人群中時也不會看見我的背影。」

Chris笑了，如果把他們的相遇當作註定，那麼不管湯姆在之前的路上繞了多少個彎，他和他終究會在一個交叉口碰上彼此。「可是，你知道，重要的是此刻我們已經在一塊了。你扶起了那男孩，然後我認出了你。」他說。

Tom緩緩揚起了嘴角，或許那也可以讓我們詮釋成：我扶起了那男孩，只為了與你相遇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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隔天一早他們在機場碰面，Chris告訴他最小的兒子Tom是他最好的朋友，然而後者在見到那面熟的小臉後愣了愣，幾秒後才露出笑容和男孩握了握手。男孩興奮地喊著「Loki！Loki！」，Chris解釋到他常在家裡播雷神索爾的電影，Tom小小聲笑著對男孩說，別把昨天的事告訴爸爸。他大力點點頭。Chris問他們在說什麼悄悄話，Tom神秘兮兮地說那是秘密，接著笑得得意。

向Chris的家人道過別後，Tom說坐我的車吧——不過也不能算我的車啦，我租的。Chris高興地應好，M城白天的陽光讓十一月變得不像十一月，他的笑就如太陽一樣耀眼。

「啊，對噢，我這邊的飯店已經退房了，真是抱歉，但我可以借住你那邊嗎？」上車後Chris問。

「說什麼，當然可以，就算因此要我睡沙發也沒問題。」

「你好善良。」他微笑，「但我不會讓你睡沙發的。」

「你也好善良。」Tom轉頭笑著看了他一眼。

車上電台正播著公路旅行音樂，一路上沒有什麼人，Tom告訴Chris他很享受M城的慵懶，所有的節奏到了這裡好像都被放慢了；白天的陽光和街邊的橄欖樹，夜晚的冷意和冬季的雨水，都愜意得讓人忘記煩惱。

他倆在廣場旁下車，並著肩散步。太陽很大但溫度不高，他們聊起過去的往事，有笑有淚，Chris發現，原來自己根本什麼都沒忘，那些美好或悲傷早已成為心上的印記，或深或淺，都還存在著。在他們走散了的那段時間，Chris以為自己能就這麼離開有Tom的記憶，他以為他們再也回不去了。他以加倍的愛對待家人，好讓自己感覺沒那麼愛Tom了；然而再次遇見彼此後的每一刻，Chris都在接受一個事實：他和Tom仍然相愛。

開車帶著家人前往機場時，Chris上揚的嘴角，口中哼出的歌，輕敲方向盤的手指，無一不顯示出他愉悅的心情。他心想，Tom會不會遲到呢？不，不會的，他一向很準時。但車子會不會誤點呀？他又想，不對，Tom說他會開車來。Chris不常把這些話告訴對方，反而習慣自己悄悄微笑起來。Tom看見了就問他你在笑什麼，Chris便會用零散的語句試著拼湊出他的情緒，而Tom恰巧總是能把它們一一拾起，擁入懷中。它們從零散變得完整。

他們後來在路邊的長椅坐下，Tom抹掉額角的汗，那一刻他的笑竟顯得有些許虛弱。「啊，畢竟老了，體力越來越有限了。」

「……是啊，年紀大了。不過我們也真的是走了很遠，不要緊，累了就是休息吧。」

「謝謝你，Chris。」

「謝謝你，Tom。」他仰著頭，闔上雙眼。

睜開眼時，左側的目光使他扭頭看向那人。「你在想什麼？」Chris幾乎是用氣音在問Tom，但他們離得不遠，話語也沒有被風吹散。Tom對他報以微笑，並且也用低低的氣音回他：「老了你還是跟我記憶中一樣帥氣。」

Chris則說：「老了你的雙眼還是一樣閃閃發光。」

「老了我們還是一樣被綁在一起。」

「這很好。」

「是很好。」

他們眼神相交，肢體沒有額外的接觸，有一陣又一陣的涼風吹來，樹影在他們臉上晃動，心裡想的都是對方，還有什麼比這更好的呢。

他們沿著廣場邊的街道走回停車的地方，又去了附近的一家餐廳吃過午餐，繞了路在車上閒談，接著才回到Tom的住處。Chirs拖著行李箱，跟著Tom搭電梯到了三樓，也就是小公寓的最頂層。那裡不算大，但以一個人來住的話卻很合適，Tom把屋內整理得很乾淨，他說這地方是他一個親戚買下的房子，但後來有了家庭就搬走了，一聽說Tom要來Ｍ城，便慷慨地提供了住處。

午後的時光漫長，如同他們在M城度過的五個日子，望進對方的眼時，就像是與他過了一輩子；直到分離那刻，才會對於時間流逝得如此之快感到驚訝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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下雨的時候，他們就在小屋裡靜靜休息，白色窗簾小幅度地在旁飄動，微風自窗戶的縫悄悄溜進。Chris躺在他說特別柔軟的那張大沙發上哼歌，Tom正翻閱著一本從M城圖書館借來的書。

他將手指夾近正在讀的書頁，轉頭看向Chris，「嘿，Chris，」他緩緩地說，「我覺得活著真好。」

Chris笑著看他。「你正在想什麼？」

Tom繼續說：「有時候我們會去想活著到底有何意義，但是我覺得，人生的意義其實是由我們自己去選擇的。活著的意義對我而言有一部分就是感受這個世界，幫助別人，或接觸各種不熟悉的事物，然後我選擇因此感覺到幸福。」

窗外的雨聲又造成一種他的話語是條小溪的錯覺。他們四目相接，看對方就是看自己的愛人，Chris的微笑在他的唇邊綻放。「我喜歡你的解釋。你總是如此充滿善意。」

「那你覺得呢？」

「我嗎？我此刻就感覺到了幸福。」

Tom咧開嘴笑。感謝世界，他們說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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還有一個溫度最低的晚上，他們吃過了晚餐，繞過人漸漸多起來的廣場，在能看見M城夜景的高處坐下。Chris打了個噴嚏，Tom把自己脖子上的圍巾取下，繞過他的頸子，「今天是很涼快，但請還是要注意保暖，好嗎？」Tom用無奈卻又寵溺的口吻說。「雖然我想你平常可能用不太上，可是我決定要把這條圍巾送給你。」

Chris把笑藏在灰色的圍巾裡，「那我就不客氣地收下囉？我以為你很喜歡這條圍巾呢。」

「很喜歡才送你啊。」Tom站著，朝夜晚笑得燦爛。Chris走到他身邊，面向底下的輝煌燈火，拉下了圍巾的一部分繞過Tom，他們靠得更緊了。

「——嘿，Tom，你看啊！這裡多漂亮！」Chris對著夜色大聲喊道。

Tom笑了起來，那多麼好看。我會記得陪我一塊欣賞M城夜景的人是你的，他說。

「那很好。因為我也會記得。」

他們不牽手，不親吻，擁抱是他們所能想到最浪漫的事了。四下無人，街燈昏黃的光灑在Chris和Tom身上，他們大聲說笑，或者用力擁抱。

回到公寓後，Tom和Chris如前一晚躺在同張床上，談話聲低如耳語，一個人的笑會牽起另一個人的。

Chris說，Tom，此時此刻我覺得這個世界美好無比，你知道我的意思嗎。

嗯，是的。有時候我們愛某個人，對他的愛可以擴展到周遭的一切、甚至因為他的存在，原本覺得爛事一堆的世界似乎也沒那麼糟了，我覺得呀，這是一件神奇的事。Tom看向他，淡淡一笑。所以，回去以後就像過去那樣珍惜你的太太吧，你們兩人幸福，而我也是。

謝謝你，Tom，你教會了我很多，我會那麼做的，他說。你教會了我愛，教會我珍惜，教會我感謝，然而這些她也教會過我。但是你給我的不僅僅是這些，你使我變得更好，變得更完整，我不知道，但看著你的眼睛，我就覺得我好幸福。我的幸福，是你和她共同組成的。

最終Chris省略了那些長長的話語，因為他明白Tom能理解他所想。「睡吧，晚安。」

「晚安。希望我們都有個好夢。」

「那我希望夢到你。」

「晚安。」

「晚安。」

他們閉上眼睛，彷彿躺在柔軟的草皮看星空，如星子般的好事點綴著夢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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之後他們去了好多的地方，把M城都繞過了一圈，然後再出城晃晃。五天在他們的歡笑聲中度過，接著結束。

分別那時，夜色籠罩了整個城市，燈火稀疏的街道上沒什麼人，他們在機場外道別，以擁抱代替千言萬語，微笑傳達不捨之情。Chris走之前，Tom對他說：「我會相信在某個平行宇宙裡，你和我是一起過到最後的，而且毫無遺憾。」他又補充：「我指的不是和你分開就有了遺憾，不是的。只是如果現在我們繼續在一起，那便會有所謂遺憾了。

「我明白，Tom。保持聯絡，希望我們下次見面不會太久。」Chris說，「你知道，我不想再過個十一年才見到你。」

「我知道。」Tom對他微笑，「再見，Chris，我的朋友。」

「再見，Tom。」

看著Chris走遠的背影並不是故事的結局，所有的一切未完待續，Ｍ城成了儲放他們那次回憶的地方，但新的記憶仍不斷更新，就算他們也許不會再有機會攜手踏上那片土地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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THE END